《自伤自恋的精神分析》，[日]斋藤环，顾小佳译，野spring｜广西师范大学出书社，2024年11月出书，236页，48.00元

《〇〇年代的遐想力》，[日]宇野常宽，余梦娇译，望mountain｜广西师范大学出书社，2024年10月出书，385页，69.90元

2014年2月7日，日本音乐制作主说念主Rerulili在视频网站NicoNico和YouTube发布单曲《随神之侧》，由初音改日、镜音铃·连、GUMI三位臆造歌手共同演唱。这首单曲的歌词取材于日本神话天户岩外传，讲的是伊邪那岐与伊邪那好意思的小女儿须佐之男在众神之所高天原四处呼风唤雨，精致掌管高天原的太阳女神、须佐之男的姐姐天照大神不胜众神的“投诉”，躲进了天户岩，后果天色顿时漆黑。众神心急如焚，最终约定在天户岩外疯狂歌舞，天照不明，商榷缘何如斯吵闹，众神答“有比你更尊贵的神来了”，天照向外察看，众神便将镜子远远举起。天照以为镜中的我方就是阿谁更尊贵的神，于是探露面来想看个究竟，后果被一把拽出，天地遂复原光明。

作为传统故事确现代演绎，《随神之侧》由天照的第一视角伸开，将其塑变成生活中四处碰壁，只得“茧居”，同期质疑生涯意旨的现代东说念主。“诸事都不遂心愿/自我厌弃得不行/众神齐具悲凉与悲楚/我为逃走这些而寻找避风港……我的出身有何意旨/我不铭刻也不知说念啊”。但转换很快到来，“但就是因为你能这么想考/才意味着你领有着/能让你越来越刚毅的力量”。歌曲干与上升部分，而这一部分恰是伴跟着对生涯意旨的解答——天照从岩中探身而出——同期发生，“我能降生于世……根柢莫得什么意旨吧/但如若有东说念主凌暴你/那就是在告诉你/你是个超等大好东说念主哦”。自我竣事的程度被打断（有东说念主凌暴你）碰巧意味着对主体自觉性的证据（你是个超等大好东说念主），生涯意旨由此得以从头显现。进一步的清闲则需要对无意性的弃取，“随神之侧 听神之命/悉数东说念主都青睐着地球/我自得你也自得/就莫得什么事不行饶恕了”（歌词译文引自Moegirlpedia，“神的顺水推船”词条）。

《随神之侧》

《随神之侧》对古典神话的矫正无疑是到手的，甘休面前该曲NicoNico播放量超两百万次，YouTube播放量接近五千万次，荣膺“VOCALOID外传曲”的名称。这首“外传曲”在华文二次元圈亦颇有影响力，在2023年景为B站贺年祭单品。兴味的是，其在华文天下的通用名“神的顺水推船”自己是对原作名“随神之侧”（神のまにまに）的误译。“随神之侧”一语，出自《小仓百东说念主一首》第二十四首，由祯祥前朝显耀菅家作于羁路径中。他见满山红叶飘逸唯妙，遂起意将其献给神明，“币帛无所取，红叶随神愿”（王禹等：《〈小仓百东说念主一首〉翻译及赏析》，天下史籍北京出书公司，2013年，70页）。“神的顺水推船”显着是将“神”误作为念“随愿”的客体，却进一步强化了原作不细目感——华文天下的受众无需再将天照遐想成现代东说念主，神与东说念主都在顺水推船。

不管奈何，《随神之侧/神的顺水推船》的到手，很大程度上不错归因于它既切中了年青受众深广的心理症候，同期又以充沛的遐想力提供了令东说念主恬逸的诊疗之路。这首发表于2014年的音乐作品在一定程度上回话的恰是文化驳倒家宇野常宽在2008年建议的“〇〇年代的遐想力”，即哪怕跻身碎屑化的依稀天下，也要“把门大开，然后，向看到的阿谁东说念主，伸入手”（宇野常宽，《〇〇年代的遐想力》，304页）；辩论词咱们也不无悲痛地发现，歌曲中激勉共鸣的“天照大神的窘境”，到今天依然困扰着年青东说念主。在2022年出书的《自伤自恋的精神分析》中，临床心理大夫斋藤环将这种心理症候定名为“自我伤害式自恋”。如若将两部作品对读，咱们不难发现，宇野的“遐想力”与斋藤的精神分析互为内外，二者都在期待一个“自恋闇练”的天下——一切都由咱们我方运筹帷幄，也因此充满目田与可能。

《自伤自恋的精神分析》：我意会，但不认同

斋藤关于自恋的不雅点，很大程度上是以拉康对自恋的形色——“自恋同期具有一种爱欲性的特征与一种侵凌性的特征”（[英]迪伦·埃文斯，《拉康精神分析先容性辞典》，李新雨译，西南师范大学出书社，2021年，234页）——为基础。在他看来，当年青东说念主因新目地主义的结构性问题在现实中屡屡碰壁（宛如天照大神因弟弟的无中生有承受无妄的造谣），他们无法像平时雷同寻求改换社会的可能（轨制问题如“制造”贫乏之源须佐之男的伊邪那岐、伊邪那好意思一般，在故事中是隐身或无法与之叛变的），而只可把问题归结于自身，由此产生了自我伤害的倾向，“他们会反复自我狡辩，强调他们是窝囊毋庸的废料”（《自伤自恋》，17页）。这种自我狡辩因其遥远是以自我为中心，于是本色上依然是自恋的一种形态，仿佛天照大神遥远留恋镜中的我方。

但较之拉康随后创造的术语“自恋性自裁式侵凌”（agression suicidaire narcissique），即觉得自恋者的镜像千里醉的最终后果只但是将主体导向自我抛弃，斋藤更施展好意思国心理学家海因茨·科胡特的“自恋闇练”表面。“科胡特觉得，东说念主的一世即自恋闇练的进程。在这一进程中，至关要害的是像感知我方躯壳的一部分那样去感知他者，即‘自体—客体’之间的相干。”（同上，50页）科胡特觉得达成自恋闇练的枢纽，是自体能在芳华期和成东说念主期里得到不息性的援手，“此处的援手并不是‘在职何事上都赞同’，更要害的是有东说念主全体地经受了你的存在……自恋的闇练，就是为我方加多好的‘自体—客体’”（同上，56-57页）。

以自恋闇练为前提，斋藤指出“自我伤害式自恋”的问题不在于自恋，而在于禁闭；“自我伤害”施行上是自体对寻求他者认同的呼救。研究到本书的写稿布景，斋藤这一包容性不雅点的建议殊为不易——到本书原版出书的2022年，寰球仍是对NPD（自恋型东说念主格拦阻）的“毒性”有了无为贯通，进而对一切潜在患者避之不足。斋藤并不笼罩公众对自恋问题的负面看法。施行上本书的开篇，即是以2021年发生在日本的“小田急线刺伤事件”引入。由于该案件的凶手在被捕后示意“我一看到看上去顺风顺水的女性，就恨不得杀了她们”，“我对准的是东说念主生赢家式的女性或情侣”，此东说念主便被视为典型的“厌女型”凶手，甚而有东说念主将他视为通过立地坐法获取自我欢叫的“无敌之东说念主”。但在斋藤看来，此类违法“对女性（或其他特定群体）的仇恨，只是他们心中仇恨的一小部分，更大的如故对社会的妒忌、对自身的厌恶（或摒除）……正所谓‘但愿天下抛弃的东说念主，祈愿的常常是自身的抛弃’”（同上，第7页）。

汇集斋藤接下来的辩论，咱们不丢脸出，滋长这么的仇恨者或“无敌之东说念主”的机制，很大程度上是自恋闇练程度因得不到客体援手而阻断，导致自恋趋于禁闭的自我伤害，而一朝自体只可通过自我伤害（自我申斥）取得认同，便会堕入恶性轮回。通过暴力坐法求刑求死（寻求自我抛弃）是自我伤害的极致，但大多半自伤自恋者——或者说阻挠援手者——其实只会停留在“认同成瘾”和自我认同的“心理学化”。前者对应了斋藤建议的“现代症候”，即“所谓‘现代’，就是与个东说念主意愿、特性无关，集体认同的结构已自动加载、安装到每个个体身上”，“越是年青世代，越倾向于依赖集体认同”（同上，99-100页）。不丢脸出，这种认同成瘾的大布景是容纳悉数个体的宽敞叙事幻灭，个东说念主只可牢牢收拢眼光所及的小叙事不放。后来果就是取得（小）集体认同，能够暂时缓解个体的认同暴燥，但却很快又会演变成对丧失这种认同的暴燥——由此繁衍出小集体里面的职权倾轧（如校园霸凌），或是对外的排他性暴力（如饭圈“出征”）。二者享有调换的运作旨趣，大多半技巧甚而同步发生。

至于后者，其布景施行上是“社会的心理学化”，即东说念主们期待心理学能够解答社会与东说念主生问题，甚而是指点个体找到东说念主生幸福。这种倾向与认同成瘾布景下东说念主们对“东说念主设”的追求相汇集，后来果就是东说念主们开动以心理学方法标榜自我，进而扫视他东说念主，如频年来流行的“MBTI测试”虽然有其合理之处，但终究如故“标签化我，即狡辩我”（克尔凯郭尔语），本色上仍是对个体可能与他者遐想的局限；而与“社会心理学化”同步发生的还有东说念主们对迥殊的敏锐，“如果从前的我干与年青一代的群体中，很可能会被贴上‘社障’或‘阿斯伯格’的标签……我能遐想出在那种情景下我将活得何等压抑”（同上，128页）。

斋藤的顾惜之处在于，他遥远对年青东说念主抱有共情——并不是年青东说念主太脆弱，而是刻下的社会结构让他们太容易受挫，而社会援手的匮乏使得他们只可逃向自我，后果再度受伤，直至堕入自伤的轮回。作为心理大夫，斋藤我方的临床战术是“我音问”（I message），“我意会你想自责的脸色，但我不行欢喜你”（同上，17页），以此确保对话——客体影响的不息。于是这本《自伤自恋的精神分析》在社会层面其实是对“我音问”战术的号令——既然结构问题难以在短期内改换，那么面临如天照大神一般堕入“自伤自恋”漩涡的茧居者，采纳更包容的派头，保持对话的姿态——如众神一般一夜舞蹈，甚而举起镜子以救济天照的自恋——简略是面前能够采纳的独一的“一火羊补牢”之举；而对天照本东说念主的建议，只但是向岩层外伸入手——通过外部与外部的邻接竣事“自恋闇练”。

《〇〇年代的遐想力》：像东说念主类那样寻求闇练

斋藤需要如斯号令，是因为东说念主们在很大程度上不肯这么作念，而是倾向于以自我禁闭屏蔽遐想中的他者威迫，甚而幻想以这么的孤岛模式竣事“历史的闭幕”。在成名作《动死一火的后现代》中，文化驳倒家东浩纪觉得后现代社会的交流空间将被“动死一火”的他者笼罩填满。在也曾提供意旨的宽敞叙事幻灭之后，个东说念主只可在经由系统索求的数据库中弃取我方的变装，并通过由特定变装主导的“小叙事”罗致自我认同。在这部作品终末，东浩纪以“寻找父亲”与“追求女性”双线并行的好意思仙女游戏《YU-NO》作为后现代寓言，觉得“这种设定宛如大叙事（父亲）的丢失，径直寓言了小叙事林立的后现代特征”（[日]东浩纪：《动死一火的后现代》，褚炫初译，上海东说念主民出书社，2024年，185页），而其突出性则体面前游戏玩家在“通关”悉数女性之后依然无法找到父亲，“父亲也并莫得故去，而是像一火灵雷同作为‘想念体’犹豫于时空的夹缝里，故事结局却是这个一火灵掌合手着决定权……但即就是这么，笔者如故觉得，这种期望正呼应了大叙事凋零之后，试图重建天下的意旨而无法竣事，终末只可束缚积蓄轻飘的情谊投射这一咱们所处期间的现实”（同上，188页）。

东浩纪著《动死一火的后现代》

“父亲”并未故去而只是在轻薄，“天下”无法重建但遥远处在重建中。于是玩家依然不错在目田弃取的小叙事中证据自身意旨，这就是东浩纪构想的后现代安全情景，或曰“不灭无穷的日常”——由于轻薄的父亲并不具备威迫性，重建中（交流缺失）的天下也不会相互违背，任意的可能由此磨灭。但宇野常宽看到了这种遐想的局限，“每个东说念主简略都主不雅地从数据库中读取着想要的信息。但从根源上，每个东说念主最终又被我方弃取的小叙事共同性纠缠、绑缚，同期，小叙事之间、小叙事共同性里面也束缚发生着交流”（《〇〇年代》，40页）。小叙事与大叙事并无本色不同——正如应用的父亲与轻薄的父亲都是父亲。只消一种叙事因共同性条款趋于禁闭，其里面就会不可幸免地产生排他性暴力。宇野常宽由此建议他的问题，或是他的“遐想力”：“只好不依靠社会、到手践行自愿性交流的东说念主类，才能欢叫对交流的欲望……问题的枢纽就在于奈何确保自愿性交流的可能性。”（同上，29页）

宇野常宽最先的写稿动机是对东浩纪的动死一火论进行批判和更新，但《〇〇年代的遐想力》最终建设了一套颇具效用的品评范式，这套范式指向的就是遐想力，即作品以何种形状提供突出当下社会想维近况的可能性。他最先坚信了东浩纪的“数据库消耗”表面的基础性意旨，指出这一表面“对2001年以前——也就是1995年前后——社会结构变化的证明虽然也存在某些局限，但大体是准确的”（同上，27页）。但枢纽在于，如斯后现代并未真实迎来“历史的闭幕”，小叙事林立的所谓“不灭无穷的日常”也并未带来真实的安全。宇野将这种遐想力定名为“曩昔的遐想力”，觉得能够代表这种遐想力的作品非1995至1996年间的电视动画《新世纪福音战士》莫属。在这一作品中，主东说念主公碇真嗣先是慑服父亲的召唤，驾驶巨型机器东说念主EVA与狡饰敌东说念主作战——这一部分仍是现实，即1995年前后对社会性自我竣事成长的现实条款；但到了作品后半部分，碇真嗣开动拒却乘上EVA，弃取自我禁闭。“真嗣的自闭心情等同于渴慕有东说念主招供我方，但并不以社会性自我竣事为圭臬。这种渴慕是为九〇年代后期的社会氛围讨论，赢得了繁密消耗者的援手。”（同上，第7页）

《新世纪福音战士》

碇真嗣的“家里蹲”模式同期也施展了一种灰心，即“在这个不知何为正义、无东说念主教悔正义的依稀天下，一朝与他东说念主构兵，一朝想要配置什么，就势必产生诬蔑，伤害他东说念主的同期也令我方受伤”（同上）。于是自我禁闭成了最好有盘算推算——到这里，东浩纪的动死一火安全模式依然成立。辩论词跟着2001年“9·11”事件的发生，以及小泉政府新目地主义革新导致社会格差束缚扩大，“家里蹲”仍是无法确保个体生涯。在宇野看来，这一时期流行文化的遐想力聚焦于在“社会不会为咱们作念什么”的共鸣下，个体奈何幸存的问题。由此催生的就是以卓见广春的演义《大逃杀》为代表的“大逃杀系”作品——个体被置于无法参透其意旨的生涯游戏中，必须抱着“决断主义”的醒觉进行无停止的战斗。

《大逃杀》

“决断主义”是宇野自德国法学家卡尔·施密特借用的术语，原指法律本色及价值基础取决于主权果断的决断式想维形状。在宇野看来，“决断主义”早已取代“家里蹲”模式，因为不管是现实环境的倒逼，如故小叙事共同性束缚强化，都会导致不可幸免的碰撞与任意。到这里东浩纪的“安全模式”果决失效——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九〇年代“不灭无穷的日常”，只是是泡沫经济幻灭与“冷战”闭幕共同作用下的偶发状态。如果无法以宽敞叙事幻灭为前提进行重建共同体的尝试，由决断主义主导的大逃杀游戏将无法闭幕。

于是到作品中段，宇野开动阐释所谓〇〇年代的遐想力，“就是日后简略会被称作‘后决断主义’的清新遐想力”（同上，123页）。他将三位作家——编剧宫藤官九郎、木皿泉与漫画家吉永史——这一时期的作品视为这种遐想力的代表。宫藤官九郎以郊区叙事重建“中间共同体”（即介于自我果断与国度、社会之间的自愿性共同体），凭借其低团员性、高流动性“令以‘邻接’为标的的交流得以竣事”（同上，130页），同期又通过引入“闭幕”，幸免中间共同体落入“不灭无穷的日常”的虚无。木皿泉则以“元大逃杀参与者”（即仍是参透游戏本色的玩家）“通过参与‘无限且能被替代’的决断主义游戏，赢得即便在这么的游戏中到手也换不来的（有限却无可替代的）相干性共同体”（同上，160页）的故事，建议了开脱大逃杀的可能性；而面临“占有是虚无，不占有亦是虚无”的后现代丧祭，吉永史弃取甩掉“通过暴力占有他东说念主以诊疗自身”的躲避路径——东说念主在某些技巧必须把创伤留给我方，这么才能保全与他东说念主防备邻接、令相干无限拓展的可能。

宇野在这里坚信的“〇〇年代的遐想力”，与斋藤在《自伤自恋的精神分析》收尾建议的“健康的自恋”遥呼相应，“健康的精神状态是知说念‘我是天下的中心，同期也只是天下的一部分’”（《自伤自恋》，183页），于是健康的自恋并非“我超等可爱我方”，而是“我想作念我我方”——“所谓自恋，是塑成自我的多声部能源……是一种通过多声部达到‘作念我方’的妙技”（同上，194页）。由此东浩纪的局限也仍是水落石出：他对宅文化、“萌身分”的极大包容，遥远建立在对个体闇练可能性的无视之上。尽管他有劲地捍卫了这一亚文化族群得到公说念评价的机会，但在其阻挠原创才能的后继者手中，这种捍卫冉冉变成了对其内容自己的捍卫与浪漫。“辩论词，所谓品评，原来就不是要追尊那些为了成全地欢叫玩家的欲望而诞生的安装，而是要暴领路欲望背后存在的诸如母性重力那样的元结构，这鄙人是品评的魔力处所吗？”（《〇〇年代》，200页）

于是在《〇〇年代的遐想力》后半部，宇野着力批判了两种彰显想维停滞的流行文化类型——“母性敌托邦”与“昭和怀旧”，将品评的强度推向极致。“母性敌托邦”是宇野自创的见解，指的是以高桥好意思留子、富野由悠季等创作家为代表的作品类型，评释的常常是父亲缺位，男性主东说念主公在推广的“母性摇篮”中竣事欲望的故事。不同于东浩纪觉得此类作品“满溢着父权家长制式的男性沙文主义欲望，同期兼具厌恶这种欲望的自我反省”（同上，187页）的包容式评价，宇野振领提纲地指出，所谓反省，不外是“安全而难过”的自我扮演，其背后仍隐含着男性沙文主义的强奸幻想。接下来宇野径直将昭和称为“安全而难过的东西”（同上，257页），点明“昭和怀旧”只是宽敞叙事退场后，个东说念主从头证据历史以罗致自我认同的权宜之策。但二者的根柢问题并不是方法不妥，而是掉包本色的企图——“通过将‘安全而难过’的自我反省僭越称为‘真实的难过’从而谋求自我耿介化”（同上，258页）。

是以真实的本色应当是什么呢？无非是东说念主类无法躲避叙事，但不错弃取更优雅、更允洽伦理的叙事——这里的伦理条款，即是对决断主义的克服。尽管碰到不可幸免，但比起动物，东说念主类早已离开所谓“昏黑丛林”。其闇练的标记，应当是优先弃取交流，“从我方所属的岛寰宇，向其他岛寰宇伸入手”（同上，303页）。

《新宿野战病院》

当天遐想力：以精灵之眼从头扫视生活

《〇〇年代的遐想力》原版出书于2008年，但其“遐想力范式”，不管是由“家里蹲”模式滑向决断主义的“曩昔的遐想力”，如故以营造“中间共同体”、竣事“为交流而交流”的“〇〇年代的遐想力”，频年来都有相应的回潮与进展。如2021年奈飞出品的热点剧集《鱿鱼游戏》，就是“大逃杀系”的复归。原来窝囊的“家里蹲”主角被突兀地抛弃在“不战斗就会死”的大型游戏中。而剧集延续的机会，则是他在取得到手后，由参与者向“元参与者”的进化——奈何开脱游戏，成为行将上映的第二季的看点。再比如被宇野着力分析的编剧宫藤官九郎，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间链接想索“中间共同体”的诸种可能。在2024年夏日播出的《新宿野战病院》中，共同体的重建，以日裔好意思籍大夫阳子·弗里曼已而来临位于新宿歌舞伎町濒临歇业的老牌病院为机会，而这一共同体享有的“有限日常”，跟着“例外事件”——一种与新冠病毒相似的新式病毒激勉的疫情暴发——出现，而达到上升并迎来闭幕。剧齐集尾，阳子大夫因违法行医被捕，随后被遣返出境，但她高举被铐双手的相片却被纳入这家病院的历史，由她转圜的东说念主们则结成了新的共同体，链接救济病院的发展与歌舞伎町“安全且健康”的有限日常——肥壮顽劣的官僚体系，乃至由其援手的无改日的国度共同体，与高效的中间共同体，以及经由它延续改日的天下主义遐想之间的对立线路无遗，而其布景则是对刚刚曩昔的真实疫情的反想。

《捐躯的芙莉莲》

在2011年的访谈中，宇野将〇〇年代的遐想力——“空气系”——进一步表述为政事与体裁填塞断裂之后出身的东西。如果说空气系意味着“竣事日常的日常”——本年的另一部热点日剧《住宅区的两东说念主》依然在延续这一主题——那么突出〇〇年代的当天遐想力，简略就需要体面前日常之上。2023年的两部热点动漫《捐躯的芙莉莲》与《迷宫饭》代表的就是这么的尝试。二者一辞同轨地弃取以精灵的目光从头扫视东说念主类生活：前者的主东说念主公芙莉莲是一位简直领有不死之身的精灵，最先她并不睬解东说念主类相干于她的寿命而言朝生暮死的人命有何意旨，但跟着她一位接一位地“捐躯”东说念主类伙伴，接着又与新的伙伴从头开赴，东说念主类经由琐碎日常构建不灭之爱的用功在她眼中得到从头证据；后者的主东说念主公玛露希尔是魔法学校的优等生，她遇到的最大拦阻是不得不以迷宫中的“魔物”为食，但对她才能有限的东说念主类伙伴而言，靠什么吃什么向来都是日常生涯的司法，于是更进一步，这位精灵矫健到的“东说念主间说念理”，其实是危境四伏的迷宫，亦是使东说念主壮大的乐土——依稀天下经由日常的长入，亦能开出绝好意思之花。

“当天遐想力”以精灵为主体，呼应的施行上是斋藤建议的自恋的两种幻想：“全能感”与“无力感”——物资斯文的发展与他者遐想的缺少，使得自恋确现代自我频繁幻想我方“全能”，但又会因为现实碰壁而堕入“无力”，进而对东说念主类天下感到困惑，如同这两部动漫中的精灵。惩办之说念只但是从头意会天下——只消不耽于自伤的欢叫与禁闭的幻梦，保有日常与日常之上的遐想力，无法分清我方是东说念主是神亦无妨。毕竟关于当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咱们独一细主见只好不细目——神与东说念主都在顺水推船，但也都不错“随己之愿”，“青睐着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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